记者
好奇心日报
发布日期
2017年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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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cci 创意总监的巡回展览来到北京,我们和策展人聊了聊

记者
好奇心日报
发布日期
2017年4月3日

我们在本月中旬曾经报道过,Gucci 创意总监 Alessandro Michele 时隔 2 年又到中国来办展了。去年,有“比利时第一时尚杂志之称”的《A Magazine Curated By》找来 Alessandro 担任客座主编,出版了一期以“Blind for Love”(执迷于爱)为主题、厚 250 页的杂志。而这次在香港、北京、台北三地巡回展出的同名展览,则由 A Magazine 主编 Dan Thawley 策展,算是这期杂志的一个立体化呈现。

3 月 30 至 4 月 9 日,这场巡回展来到了北京。


前美国版 Vogue 创意总监 Grace Coddington 为 Alessandro Michele 画的漫画,旁边是 Grace 的猫 Pumpkin


和 Alessandro Michele 2015 年在上海举办的展览“已然/未然”(No Longer/ Not Yet)相比,“执迷于爱”(Blind for Love)不太像一场正襟危坐的正式展览,而更接近这位设计师个人化趣味的展示。

展馆选在了北京东城区美术馆后街的七七剧场——一栋由北京市胶印厂老厂房改造的建筑,有 60 多年历史,占地面积只有 322 平方米。

大部分展品集中在被翻译为“搜奇百宝箱”(Cabinet of Curiosity)的第一展区,不过一共也只有十几件,大多是 A Magazine Curated by Alessandro Michele 中出现过的绘画、摄影以及雕塑、织锦等物品。第二展区是香港、北京和台北三个巡展地点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分别展出 Petra Collins、Coco Capitán 和 Gia Coppola 三位年轻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到了第三展区,你则能在三面屏幕的包围下回顾刚才看到的一切。



Unskilled Woker 的画作,从左至右分别为王尔德与同性恋人波西、Alessandro Michele 童年画像、温莎公爵夫妇(爱德华与华里丝)


第一展区中的展品,装饰有 Alessandro Michele 好友、摇滚歌手 Jared Leto 智齿的刺绣抱枕



第二展区中的展品,CocoCapitán 的涂鸦







第三展区,影音室


总的来说,这不算是一个非常系统的展览。设计师的朋友们围绕 Blind for Love 创作的作品与他的个人爱好混杂在一起,如果不经细致解释,大概很少有人能快速找到每件展品与主题的关联。

不过,它的确能帮助你了解 Gucci 秀场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意象和隐喻,都是来自一个怎样的世界观。一方面,你可以看到 Alessandro Michele 疯狂的古董恋物癖—— 18 世纪法国女作家 Fanny de Baeuharnais 的小说手稿(秀场上随处可见的 Blind for Love 标语正取自该小说标题),1930 年代 Fortuny 面料公司的古着织锦(Gucci 纹样参考),19 世纪的德国白瓷人偶、白鹭羽毛(想想那些秀场配饰)。

另一方面,他关注的议题又巧妙地应和着一些已经算不上先锋,但既政治正确、又便于商业化的主题:比如 LGBT 平权——跨性别模特 Hari Nef 的宝丽来照片,由跨性别者 Justin Vivian Bond 担任模特的系列摄影作品,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同性恋人 Vita Sackville-West 所居住的西辛赫斯特城堡花园(Sissinghurst Castle Garden),王尔德和同性恋人波西的画像;比如女性视角/女权——大部分展品的创作者均为女性;再比如千禧一代和社交媒体——三位特邀女性艺术家中有两位仅 24 岁,另一位也只有 29 岁,而上述王尔德画像的作者 Unskilled Worker 也和 Gucci Ghost 一样,是 Alessandro 在 Instagram 上发掘的。

消费者们并不一定能理解这些。3 月 29 日展览开幕当晚,北京各大高端购物中心的 VIP 们被邀请到现场参观。其中两位二十多岁、从事公关工作、月收入 1 万多的年轻女孩特别背来了 Gucci 双 G 手袋和酒神包,显得很兴奋。她们告诉《好奇心日报》,这场展览加深了他们对 Gucci 的了解。“什么了解呢?”“具体说不上,就是他的东西总是色彩斑斓很好看,背后又有一些历史文化故事。”

但对于比起创意更看重销售数字的奢侈品集团来说,能让消费者们产生这种印象就已经足够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展览也算是 A Magazine 第一次正式在中国公开亮相。

此次负责策展的 Dan Thawly 从 2010 年起担任主编,同时也为 BoF、法国版 Vogue、《华尔街日报》、Wallpaper 等媒体供稿。借这次机会,我们和他聊了聊与 Alessandro Michele 合作的感想、如何运营一本独立杂志以及对当前时尚产业的看法。


Coco Capitán 和 Dan Thawley


Q:好奇心日报
D:Dan Thawley

关于这次展览

Q:你们和 Alessandro Michele 的合作是如何开始的?
D:我们在 2016 年 3 月做完 Thom Browne 的那一期后联系到 Alessandro。主要是很感兴趣他如何把自己的个人观引入了 Gucci 这个品牌。他充满好奇心,也是个倾听者。我们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每天都会保持沟通,并且找来 50 多个供稿者共同完成了这本杂志。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按照 Alessandro 喜欢做的那样,把不同时代、不同形式的内容混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组合和冲突,构建出不同文化之间的对话。
Q:为什么要做成三部曲?
D:首先,每一个展览中都需要保留cabinet of curiosity(搜奇百宝箱)和 cinema room(影音室)这两个展区。它算是贯穿整个展览的一条主线,也是 A Magazine curated by Alessandro Michele 的集中介绍和总结。
其次,第二个展区,也就是摄影师室(Photographer Room)都选取了为这期杂志供过稿的年轻女艺术家,每个人都以自己的视角诠释自然之美、真实而不完美的女性形象是什么样的,为年轻女性同志运动做出贡献。
Q:为什么要如此强调年轻女性?
A:与我们合作的大多都是千禧一代摄影师。他们成长于数字时代,希望打破人们对于完美形象的执念,希望颠覆白人模特占主流、过度 PS、过于追求以瘦为美的现象,以影像探索不同年龄、种族、体型、肤色的人身上的美感。他们使得纪实摄影(documentary photography)、艺术摄影(art photography)也介入到时尚之中。
而女性摄影师则为我们了解女性文化提供了视角。无论是在时尚圈还是时尚史上,男性始终占据主导地位。但我们现在身处一个新时代,需要打破这些障碍。当然,杂志中也有很多出色男性摄影师参与,比如 Ryan McGinley、David Sims,但现在比较值得讨论的议题是女性如何看待彼此。
Q:你们如何确定在哪个城市请哪位女性摄影师做特约艺术家?
D:Coco Capitán 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也在这里做过不少艺术项目,所以有点“返乡”的意思。这次展出的画作也是在北京现场完成的。
在香港请来 Petra Collins 是因为她刚刚在纽约 MoMA 完成展览,因此在香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期间请她参与展览比较合适。而 Gia Coppola 则在台北负责“收尾”,我们觉得她身上的洛杉矶风情和台北这座城市的碰撞会很有意思。
Q:这次的展览和上次的“已然/未然”有什么连续性吗?
D:没有。“已然/未然”与现代艺术的联系更紧密,而“执迷于爱”和 Alessandro Michele 个人的美学世界更相关,可以看到 Gucci 背后 Alessandro Michele 所做的那些研究。这次展览不是Alessandro Michele 向外的探索,而是他如何往内看。
Q:有人谈到 Gucci 受到欢迎的原因,认为 Alessandro Michele 正好满足了现代人消费时尚的方式——不同时代的流行元素交杂在一起,色彩悦目、适合传播。你也这么看吗?
D:如今有不少创意总监都会采用过这种方法,即以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方式重新聚合、解读时尚。但 Alessandro Michele 比较令人信服的一点是他是在以自己的视角组合,而不是像很多设计师那样,把同期或近期不同设计师创作的元素混合在一起,然后谎称“这是新的”。
他能够比较诚恳地把历史作为教科书,把几百年来的参照物放到不同的时代、地点中展示,既有来自绘画、雕塑、神话的意象,也有对 1980 年代朋克摄影的参考。这最终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化冲突感。
Q:有一种批评意见认为顶级设计师的责任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你怎么认为?
D:我认为没人能很笃定地说 2017 年设计师们的职责就是展示未来是什么样的。人们应该了解,设计师的职责是激发灵感(inspire)、创造让人惊叹的东西(facinate)并且最终销售产品(sell)。
我觉得 Alessandro Michele 除了做到了这几点之外,还帮助现在的年轻人更加理解历史文化。而很多设计师只是肤浅地复制粘贴,那才是真的一点帮助也没有。


A Magazine Curated by Alessandro Michele 封面


关于 A Magazine Curated By
Q:A Magazine 已经有 16 年历史了。你们为了保证运营做过哪些调整,又有哪些保留?
A:杂志本身没有太大变化。我是在 2010 年加入担任主编,可以看到整个团队变得更加年轻,分布的城市更广泛,比如纽约、巴黎,但我们的灵感还是来自前人,保证品质和风格如一。
整个时代都在数字化,所以在内容上也必须更加全球化,不能只着眼比利时,而是时刻关注世界各地值得关注的新兴艺术家和摄影师。
虽然我们开通了社交账号也设立了官网,但 A Magazine 有个坚持不变的定位:我们做的不是秀评或是新闻类内容,而更像从幕后看创意,而且不把每一季的时尚看得多么重要。
Q:你们如何决定由谁来担任客座主编?
D:我们会和不同的设计师交流,看谁有一个比较完整的世界观,而且这个世界观是超出时尚之外的,涉及艺术、设计、建筑、摄影、电影、音乐、美食等等,这才会让一本杂志有趣起来。
再来就是把握节奏和平衡。如何把知名的、新兴的、男性、女性、不同年龄、不同风格的合作者组合起来,让内容独特、富于变化但又保持流畅统一。
总的来说除了形式之外没有任何限制;总会有一封信先介绍这期客座者是谁,然后再由客座者写一封信介绍核心观点。之后就都很自由。
Q:A Magazine 如何保证盈利?
D:主要盈利方式和其它杂志一样,还是靠广告投放。担任客座编辑的设计师往往会吸引一些品牌来投放,另外也有一些品牌不想只是单纯展示自己新推出的香水、鞋履等等,他们选择我们往往是觉得我们能把广告做得漂亮而不同。
此外策展这类活动是很重要的,它能展示我们这个团队还能做什么。除了活动类还有出版印刷类。比如去年我们和 Coco Capitán 以及 Paco Rabanne 也有合作,策划出版了一本由 Paco Rabanne 赞助、创意总监 Julien Dossena 编辑、 Coco Capitán 负责摄影的画册。
我们会探索不同的商业化形式,保证 A Magazine 自身的风格,但不一定要局限于高级时尚(high fashion)。
不过我们暂时没有扩大印量的打算。发售渠道还是想集中于博物馆、书店、精品店,买手店 Collette 的官网以及我们自己的官网。一方面可以覆盖世界各地的重点城市,一方面又可以控制分发渠道的质量。
Q:哪一期杂志是你个人最推崇的?
D:在我之前,Martin MargielaUndercover 创意总监 Jun Takahashi 这两期比较经典,因为他们比较能反映这本杂志的朋克精神,也代表了比利时设计的特色。我自己做主编时则是容易受友谊而非具体内容的影响,比如 Steven Jones。他们也为杂志带来了一些新的合作项目。


关于时尚行业
Q:最近人们在探讨时尚行业的变化时总会提及几个重复的话题:时装周没落、时尚从产品为重心变成了营销为重心。你对这些讨论有没有什么观点想分享?
D:时尚行业已经爆炸演变成一个价值数十亿的产业,其中挤满了各个层次的时尚,包括高级时尚、街头时尚、高街时尚。上至高级定制,下至大众市场,这门生意变得无处不在。
很难总结这些变化以及背后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社交媒体已经永远改变了时尚行业,让时尚(fashion)前所未有地成为了一种潮流(fashionable),把年轻人以及原来根本没有兴趣玩时尚的、各个年龄段的人也加入进来,成为他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们越来越频繁地打量自己和彼此,创造出很多镜像、影像,并且循环使用一些重复的东西。这使得不同层级的时尚开始彼此抄袭,也让原创性变得格外珍稀。
你很难说人们不再创造好产品了,实际上各个层级都有一些大赚特赚的品牌。从好的一面来说,时尚终于做到了人人平等,但要保持个性却变得更难了——你必须足够犀利、足够坚定,在面对五花八门的选择时清楚自己需要并且喜欢什么,不然会变成“四不像”。
品牌也是一样。它们必须清楚自己的身份(identity),坚持原创、有独特的观点,才能取得成功,否则一切都会同质化。有趣的是,你能看到很多品牌越来越明目张胆地彼此抄袭,不仅是自下而上,在同级别也能见到,比如你能在 Celine 的身上看到很多 Yohji Yamamoto 的影子,在巴黎的设计工作室会看到在纽约、米兰见过的东西。
造型师、艺术总监可能在其中发挥了一定作用。我把他们称为 Micro-influencers,他们都很聪明,备有一个庞大的素材库,可以在不同客户之间重复使用一些类似的风格和技巧。Gucci 能保持自身风格的一个原因其实在于 Alessandro Michele 不用造型师,都是自己包办。
这种彼此抄袭令人遗憾,但不难理解——人们需要赚钱。
Q:有人认为社交媒体放大了时尚博主的作用,但也弱化了时装评论人的角色。你作为一位时装评论人怎么看这个问题?
D:我觉得媒介一直存在两个问题,一方面是媒介与品牌相互利用、相互收买的问题,另一方面是有些人在不了解其它市场的情况下做出过于犀利的评论。让我比较沮丧的是时装评论界缺乏一种全球观,也缺乏尊敬,有些非常有权力的人不了解设计师为什么为某些人做事,也不了解工艺的重要性,还有些人则过于草率地下判断。
我个人也不会相信正面批评(positive criticism),也就是时尚媒体对自己广告主做出的评价。但我觉得数字时代这个问题可以有其它处理办法,比如独立杂志应该有自己的批判性思维,而 Vogue 那样的杂志应该以自己以往的方式支持时尚,而不要假装自己可以做到批判性。
总而言之,更加透明,更加道德。我能做的就是虽然可以公开谈论合作品牌,比如 Gucci、Chloe,但不会在合作期为它们撰写秀评,这是我的原则。
Q:你刚才提到 A Magazine 关注新生力量。你对年轻设计师有什么建议吗?
D:量产的问题总是会让年轻设计师感到为难,他们不像大品牌那样有规模效应可依靠。所以年轻设计师不该想着做一个有很多 SKU 的系列,而是少而精、注重工艺、观点鲜明,这样可以吸引更多买手,因为后者本来也没有很多预算留给年轻设计师。
现在的环境当然更加艰难,时装设计师行业这些年又挤进了 2 亿多人,每个人都去上时尚学校,每个人都想当时尚设计师。所以少而精、保持真实才更加重要。


题图、配图来自 Gucci 官方微信、A Magazine 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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