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纺织转移"难产" 无配套设施是难题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工业革命的发展史显示，纺织工业是一个地区、甚至一国实现工业化的必经之路，而对佛山来说也概莫能外。

    佛山纺织，是除陶瓷以外的让佛山人最津津乐道的另一项传统产业。上世纪90年代，纺织工业就已成为佛山的支柱产业之一，拥有规模庞大、配套成熟的完备体系。现在的佛山，星罗棋布着“国”字头的“面料名镇”、“内衣名镇”、“针织名镇”、“童装名镇”、“牛仔服装名镇”等鼎鼎有名的纺织产业集群。

    但是，如果要它们进行产业转移，不管是自发还是来自指令，远没有同样转移的陶瓷产业来得轻松。多数企业流露出的，是对佛山本土的“眷恋”情结。

    ［整转］

    企业恋周边排污是个大难题

    最近举行的纺织行业代表座谈会上，出现了颇耐人寻味的一幕。本月2日，佛山市委、市政府及相关部门召集全市部分纺织服装行业代表开展座谈会，产业转移成为座谈会的焦点话题。11家佛山最具代表性的纺企负责人参加。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周天明问一众企业代表：“如果转移，你们希望去哪些地方，政府会帮忙牵线。”经过几秒钟的犹豫，有几家企业异口同声地说“希望离市区近一点”。而后，周天明再补问：“那市外呢？”在场的代表则表示：“三水、西樵或高明。”显然，他们心中的“市外”不过是“市区以外”之意。

    “不是我们不想转，政府的出发点也是为纺织服装行业的长期发展考虑。但怎么转，转出去有多难，政府到底是什么样的规划，现在都还不太清楚。我们去过阳江、江门等地考察，当地政府也欢迎我们前往投资建设，但就是给你一块地，其他什么都没有，如何做呢？印染企业特别注重排污这一块。”既是市纺织服装行业协会会长，同时也是佛山市樵利化纤织造有限公司总经理的陈树彬显得有些无奈。

    对印染针织企业而言，排污是一大难题，而且目前必须要做到统一排污。“目前在佛山，已形成了纺织服装的四大产业园，即南海西樵、三水大塘、顺德杏坛，还有高明的沧江工业园，多数印染、针织和织布企业都慢慢转移到这四个产业园里去了。不过童服和服装则少些，毕竟他们的加工制造没产生什么污染。”陈树彬说，印染针织对排污这一块要求非常高，现在这方面企业的花费也很大，如水费从原来的1.7元/吨涨至3.2元/吨。协会也接触过很多有意招商的县城或市一级的政府，但能否把排污做得满意，却几乎没有政府敢做保证。

    ［行动］

    四处尽徘徊考察多而实践少

    这几年，特别是今年，佛山纺织服装企业生存非常困难，最主要原因无外乎就是原材料的上涨、人民币升值和劳动力难招几个方面。“纺织服装业是个很讲究配套完善的行业，比如印染有很多个环节，而且讲究环保。”市纺织行业协会秘书长吴浩亮介绍，目前虽然很多政府前来佛山招商，但对于印染企业则不是很感冒。“污染太重，环保会很麻烦，基本上要统一排污统一供气，这些费用非常高。打个比方，如果一家印染企业的年产值是1000万，那么它同样花在排污环保方面的费用也要高达1000万元。”协会曾组织很多纺织服装企业去外地考察寻找新开发点，也去过越南，但越南金融危机后有想法的企业也望而却步了。后来也去了阳江、江门，甚至省外的湖南、江西等地考察，但因配套不完善而不太尽如人意，多停留在考察层面。

    曾经在禅城张槎有上千家针织企业，现在基本上都关闭或已迁往西樵或其他离市区较远之地。“印染企业基本上都已关闭，大的也转去西樵了。”一家专门做纺织产品中介的公司负责人孙先生透露道，目前的佛山市区纺织业萧条。

    前身佛山市第一针织厂的佛山市新光针织有限公司，在纺织行业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产品几乎全部出口。新光针织的卢明铿告诉记者，目前很多小型纺织企业都因撑不住压力而关门，“有的转行做其他的了，有的计划先关个半年再看下行情，他们人少，关掉和开起来都容易，但我们不行。”

    卢明铿暂时不会考虑去柬埔寨开厂的打算，原因是“那里太混乱”，他计划迁到西樵去发展。“也是为了考虑降低成本。现在我们在市区的工厂旧，换了新厂，给客户也多一些信心。另外，西樵统一供水蒸气，废水统一集中到废水池等，这些也为我们节约了不少成本。”

    ■行业困局

    “标杆”行业招工亦难

    ［内衣］

    财不大气不粗勉强维持生存

    盐步-内衣；内衣-盐步。在佛山，提起盐步，或者提起内衣，都把两者连在了一起。戴安娜、美思、嘉莉诗等这些知名的内衣品牌，就是出自于这里。“以前我们内衣行业利润空间一般在15%以上，现在能维护5%～10%就已经不错了。”美思内衣负责营销的相关负责人连小荣向记者透露，目前的内衣行业如同其他所有的纺织服装行业一样，今年的生存日渐艰难。

    纺织服装企业还面临一个严峻难题，就是银行贷款难。另一方面，原材料的不停涨价也是内衣企业面临的最头疼问题之一。“我们的原材料和原油的价格关系非常紧密，今年的原材料，基本上样样涨了20%以上。而蕾丝、花边、刺绣等内衣原材料涨幅达到了30%.”连小荣称，虽然目前盐步一些有点规模的内衣企业都还在维持生存，但一些与之相关的小型配套加工企业则大批倒闭。

    虽然内衣企业在佛山招工难，但对于走出去，很多内衣企业表示他们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现在没什么动静，虽然有听政府这样的声音，但具体要怎么走，也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过，盐步现在在搞时尚创业园，就要是将我们这些内衣企业集中在一起生产。我们对布料和人才要求高，连去三水都觉得没有太大可能。”一家内衣企业的负责人向记者表示道，就算内衣企业要转移，真正开始走出去，也应该是三五年后的事情。

    ［童装］

    “炒更”者混迹行内良莠不齐

    作为佛山纺织服装业里的大户童装行业，对走出去也显得并不积极。据统计，目前全国有规模的童装厂约7000多家，其中1/4以上的知名品牌出自佛山环市镇。佛山童装生产目前已占全国生产总值的1/3，集中了2300多家童装生产企业，全国一年一度的儿童服装设计大赛也永久落户佛山，成为名副其实的“童服王国”。这上千家童装企业也成为政府转移中重点关注的群体。

    “佛山童装虽然在全国有名气，但我们同时也知道这个行业有多乱。有成百上千工人的童装厂叫童装厂，几十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的童装厂也叫童装厂，甚至有些童装企业还专门只请‘炒更’的人来做事，做完了现场结账就完事了。”佛山卡尔菲特的负责人邱女士自1993年开始在佛山做童装，现在的卡尔菲特已经是全国十大童装品牌。但就算是她这么知名的童装企业，对于走出去也犹豫不决。“配套很重要，三五年后我们或许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暂时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

    童装行业目前还不太规范，而且面辅料供应很不稳定，一般针织和梭织虽然来自于佛山，但其他面辅料则就很难控制。“如果迁到外市去，就更难把握了。”邱女士还说，目前佛山的童装在品牌建设这一块还不是很完善，而且多是以批发的形式进行销售，很多的童装老板只注重眼前利益。

    “最重要的不是资金问题，而是一个产业配套的问题，特别是招工难的问题。”青蛙皇子服装董事长邓汉磐嘎叮闹靶幸档钠鸬愫艿停懈鍪蚓涂煽В凸の侍馊匆恢笔呛芡诽鄣氖隆！熬；嵊幸恍├显惫ひ约喝タВ缓罄话锲渌睦凸ぞ妥吡恕Ｈ绻亲瞥鋈サ幕埃泄じ选！

    “如果要转移，这个行业是不能等同于陶瓷行业那样能大规模大批地走出去，我们也不可以就一家企业这样子走，孤零零的。把配套都解决好，然后让一些大企业带动一些小企业过去。”陈树彬表示，对于纺织服装行业的产业转移，总觉得很难短期内实现。

    ■企业心路

    ［港湘服装］

    走出去的辛酸自知

    ◎人物：吴志鹤

    ◎角色：佛山港湘服装有限公司老板

    ◎经历：从湖南衡阳到佛山打工

    虽然在纺织服装行业里，绝大多数的企业主表示走出去很难，担心水土不服，但总有敢“吃螃蟹”的人。

    吴志鹤昨晚才从湖南衡阳回来，他在老家衡阳市衡山县再次划了180亩地，准备与香港一家服装企业联合再建一个大型服装厂。而在这之前，他已在衡山建了一个35亩的服装厂。他在佛山的港湘服装有限公司依然在罗村街道工业园区内，有12000平方米的厂房，年产量达3000万元。2005年和2006年，利润可以年递增百分之几十，但现在，利润也开始下滑了。

    “我2006年就开始在衡阳买地设厂了，应该算是佛山这个行业内最早走出去的企业之一吧。当时我走出去一是因为佛山土地太贵了，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那是我老家，投资老家是很自然的想法。”现在的首家衡阳市港湘服装有限公司，已投入正常生产。但另一方面，吴志鹤也坦言，虽然他还能拓展新的工厂，但纺织行业近几年的“难”，他也深切体验到了。“我在这个行业已经十五年了，也可以说经历了佛山纺织最辉煌的时刻。”

    喜：“以前只要做服装就赚钱”

    吴志鹤老家是湖南衡山县一个较偏僻的山村。1983年，高中毕业的他已20岁，来到佛山打工，最初只是做家装这方面的工作。因为在老家，男女都要学会一技之长，女的会做衣，男的当木工。但因为吴志鹤帮很多服装老板的家里做家装，也就认识了很多纺织服装行业的人。“那时佛山做纺织服装的老板很多，很多客户都是做服装的。那时的服装很火，虽然是几大国有企业，但佛山的纺织服装在全国基本上是没地方可比的。”

    “我那时候虽然没有做服装企业，但因为认识做服装的老板多，于是帮老乡向老板推荐，希望能得到一份工作。”吴志鹤，那时介绍老乡进厂，还要和老板有一定的关系，而他也成了家乡最受欢迎的小伙子。上世纪80年代末，介绍进厂的老乡月工资可达到600～700元/月，这对于长期在家务农的老乡们而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吴志鹤开始做服装行业是1992年，还是因为一位搞建筑的朋友在张槎有一家服装企业。虽然服装行业的利润当时也很高，但还是赶不上建筑业，所以那朋友就把服装企业转手给了吴志鹤，主要是做皮衣。“第一年接手虽然没有赚钱，但维持基本开销是没有问题的。”第二年开始，吴志鹤则开始做大了。他跑去罗村的街边租了另一块地做皮衣，当时的利润一般都会翻倍，甚至高达150%.而就算是一些做服装加工的服装企业，其利润也至少在30%以上。

    “那时纺织服装公司所有的系统都很兴旺，国有企业更为兴旺。”吴志鹤现在还依然清晰地记得90年代佛山服装五厂在体育馆搞的一个大型晚会，那是佛山服装最为鼎盛的时期。但那时候服装企业的品牌意识还很淡，多数企业是做贴牌，或者加工。

    而另一方面，因为当时的纺织服装行业特别好赚钱，老板出手也大方，一些服装企业经常在报纸或电视台大做广告。“现在就没这么大方了，想办法节省开支。”吴志鹤无奈地笑了。

    忧：“现在能撑住就不错了”

    如果说在以前，佛山的纺织服装企业利润可以维持在30%以上，那么现在的服装行业，利润能维持在5%-10%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而纺织企业则更低，有的甚至已经低于了1%.“其实这些利润一算到企业的细节开销里，基本上就没有利润了，现在只要不亏本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现在这个工业园，也很冷清了。”

    目前位于罗村的港湘服装有限公司，是吴志鹤2003年迁过来的，以前在罗村街边租的厂变成了车间。2005-2006年，港湘效益不错，增长速度达百分之几十。但自去年开始，利润开始下滑了。而招工，也成为了纺织服装行业最为头疼的问题。“以前是有关系才能介绍老乡进来，现在是只要有人愿意来我们就招。但依然招不满，家家企业门口都常年贴着招工广告。”

    而对于近两年的利润下滑，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原材料上涨、劳动力成本上升、人民币升值、新劳动法的实施等等。

    感慨：“走是必然趋势”

    在吴志鹤看来，广东制造业终有一天要全面走出去，正如香港的制衣业，工厂多设在珠三角一样。

    “其他的企业不敢走出去很能理解，而我敢走出去是有特殊条件的，我是去的我家乡，对于那边，我会比一般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更游刃有余。”2006年，吴志鹤开始去衡阳，买了一家改制后的国有企业的厂房。而这块地，也相对于吴志鹤在佛山的厂房而言，则是非常之划算的。

    “地是10万块钱一亩，在县城很好的位置，但政府的招商政策很好，他们给我的返还基础建设一折算，就相当于只有1万元每亩的。”而当时的佛山，就算是边远地区的土地，也已经达到了每亩六七万元。而让众多企业主担心的外出建厂招工难的问题，在吴志鹤这里也变得容易起来。“有家乡有资源优势，三姑六婆的介绍劳动力很方便。所以，不是所有的企业都会有这种优势的。”而吴志鹤也表示，对于产业转移，如果是在佛山的外地企业老板的话，应该多数会考虑回老家发展。

    虽然吴志鹤走出了第一步，并且开始准备走第二步，但对于首批走出去的企业，自然有他的经验。“能够走出去的纺织服装企业肯定要有一定的实力，因为一走，就需要投钱。另一个方面很重要，如果企业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生产的话，最好是能找个当地的人做股东，这样子企业的运转会好一些。”吴志鹤坦言道，虽然现在走出去了，对方的劳动力价格也比珠三角要便宜约15%，但因为处在一个新的环境，各方面的配套不完善，融资环境也不甚理想，其实在短期内，走出去并没有什么利润可言。特别是物流方面，运输很不方便。

    吴志鹤认为，政府所做的产业转移计划长期而言是正确选择，把产业总部留在佛山也是明智之举。“我们的厂虽然在湖南，但我们与客户交流还多是在佛山，佛山是一个很好的窗口。”他希望更多的企业前往集中一个地方发展，这样就会带动配套物流等方面的发展，形成一个产业群。“如东莞的毛织现在多转到了湖南的南山，有了相当的规模，发展也很不错。重要的是企业敢走，还有一方面是政府一定要引导好。”

    ■政府强音

    囿于本土则越走越窄

    虽然纺织服装行业的产业转移看上去困难重重，企业主的担忧也很多。但佛山市政府对于其产业转移及部署已有了初步想法和计划。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周天明表示，目前的纺织服装企业还多是以低成本、低劳动力、高污染高能耗在发展，如果不再加以转变，很快就会被淘汰。“今年能挺过去，明年也可能就挺不过去了。所以，转移出去是必然之路，也一定要走出这种低成本高能耗的路子。”周天明解释，目前世界500强的企业，多是在外地设生产基地，而只是将营销中心和研发中心设在了总部。如果只是局限于本地的话，则可能越走越窄。

    同时，政府部署纺织服装行业的产业转移不是赶纺织企业走，而是当前形势所需。并且表示，市政府将会与协会一起，联合其他市的政府一起兴建工业园，好好地部署转移出去的纺织服装企业。

    纺织业转移时间表：

    ◎2004年新纺集团-南海西樵

    新纺集团与西樵镇政府签约，旗下三公司厂房从禅城陆续迁至西樵纺织产业基地，目前仍在搬迁中。

    ◎2006年港湘服装-湖南衡山县

    港湘服装有限公司转至湖南衡阳市衡山县，建地35亩；2008年，再圈地180亩建新服装厂。

    ◎目前热点：阳江、江门

    阳江、江门成为佛山纺织业考察热点，或成为未来转入的市外集中之地。